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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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蹙,盯著自己案上的一杯清酒正猶自發楞,右邊的那人則一臉凝定,低垂的眼瞼掩去深藏於心的所有情緒。

“蓋聶先生……”

低聲的呼喚打斷了蓋聶的如麻思緒,不由擡眼看向大帳正中的那個青年,心中百味雜陳。想自己16歲出道,走遍七國山川,歷過盛世浮華,也經過艱險萬難,但心中一直篤定信念,從未有過半分遲疑,可是如今……他不由深吸了一口氣,“一定……要如此麽?”

項羽自然知曉他說的意思,他們一夢三年的經過也已經向天明、高月問了個通透,不由楊眉,“三千年前,我輩先祖下了多大決心,花了多大力氣,付出多大代價,才讓所謂的那些神明離開這片土地,才保全住神州萬千生靈。可是如今……即便只有萬一可能,我也決不能容神明有機會再次降臨。”

蓋聶微微合目,拳頭不由攥緊了幾分,“難道……就沒有兩全之法?無論是蜃樓刺秦,還是此番蜀山之行,若無青鸞姑娘,我等怕是都早已屍骨無存。可是我們現在坐在此處,卻是心心念念要琢磨出個害她的辦法,實在……有違俠義。”

“先生錯了。”坐在對面一直垂目不語的張良陡然睜開眼睛,亮的嚇人,只是面上也許因睡的太過長久而顯得蒼白無血。“若為救一人卻要去傷另一人,自然非俠義之道。但若是為救一人將千萬生命置於危險之中,那就更非俠義之舉。青鸞姑娘若是僅僅要阻那天火巨災,我等自應鼎力相助,生死不計,怎能有半點加害之心。可是她若想要重啟神路……”

張良眉峰略略揚起,給鋒銳的眸光憑添幾分戾氣,“那我等就不該有半點婦人之仁!即便背下恩將仇報的千古罵名,即便……”他頓了一下,眸色中的鋒芒漸漸隱去,卻越發堅定不移,“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三千年前的悲劇重新上演。要知道神族後裔早已在歲月長河中消失殆盡,現下若再來個不周山崩,東海倒灌,我們從哪裏能再找來一個蚩尤大帝,找來十萬神族兵甲,舉山排海,逆天而行?真要是那樣,就不是三千年前僅僅死去個幾十萬生靈那般了,怕是真要亡族滅種!到那時,我等就是死了,又有何面目去面對先祖?”

字字鏗鏘,大帳內一時再無人言語,只是沒人看見他寬大袍袖下的手指漸漸嵌入掌心,那裏已是一片鮮血淋漓。

就在此時,一名校尉滿頭大汗地沖進大帳,“啟稟主公,韓國衛莊求見!”

項羽騰地站起,雙手扶案,“白鳳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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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草微晃,本就不十分明亮的大帳內更顯得忽昏忽暗。

星魂唇角微勾,冷眼看著前方那個正殷勤地為自己的座椅加鋪軟墊的中年漢子,眸光流轉,短短一瞬已在心中不知盤算了幾百個主意。

“好了好了”,那人拍了拍手,開心的轉身,“國師大人請坐。聽聞國師大人曾受重創,肺氣一直不好,這夜寒露重還奔波至此,想來必有大事。只是我劉季賬中簡陋,沒有絲綿軟榻,又怕木椅冷硬牽動國師舊患,所以只得臨時加些軟墊,著實怠慢了,還望大人海涵。”說著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又取來爐火上溫著的熱水,殷勤地倒了一碗,雙手奉上。

星魂淡淡一笑,也不謙虛,便在劉季親手鋪好的座椅上落了座,接過水碗,“沛公特謙了。”他也不繞彎,直奔主題,“我今夜來此,是想聽聽沛公對當前局勢的看法,以及……有何打算。”

“啊?打……算?”劉季楞住,眨了眨眼,立時面上一片愁雲慘霧,“我哪能有什麽打算。”他拉著自己坐的木凳往前挪了挪,壓低聲音,“別人不知我劉季的斤兩,您老還能不知麽?”

饒是星魂也算是經過風浪之人,卻也被他那“您老”二字窘的差點把剛入口的熱水噴出,一口氣不順,劇烈咳嗽起來。

劉季像是嚇了一跳,慌忙起身要伸手幫他順氣,卻只覺清風一縷,一個曼妙身影從帳外飄進,插在兩人之間,如玉的纖手已輕拍在星魂背上。

劉季立時直了眼。眼前的妙人即便是個側臉,也足以讓他心魂顛倒,口水亂流。可他的口水還沒流出,一記冷光便讓他收回了所有心思。

手指一揮,少司命已如幽靈般退出帳外,星魂如同冰鋒般的寒眸冷冷對上了劉季色迷迷的眼,“沛公是要做大事的,豈會沈迷於眼前之物,是麽?”

劉季尷尬地笑了笑,“這……哎!國師啊,我劉季起兵您是知道的,當初也就因違了秦律,無奈之下才會拉人上山做了流寇。後來天下大亂,我就想趁亂殺回縣城撿點便宜,誰知蕭何他明明告假去了北方,卻好死不死就在我殺回縣城的前日返回,還帶回了你老人家……”

星魂揉了揉眉心,聽他繼續道:“我攻縣城不下,本打算退回山林,繼續去做那匪寇,可是卻不知為何被他蕭何看上,死拖硬拽地讓我也起了兵,說什麽要爭雄天下。可我哪有那個才啊!這些年,若不是由老弟你們幾個幫襯著,怕是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至於後面該怎麽做,想必老弟心裏早有計較,教與老哥我便是,老哥我定當照辦!”

星魂白了他一眼,無力再去計較他那些個亂七八糟的稱謂,緩緩道:“我當年遭難,幸蒙蕭大人相救,才得以茍活於世。我雖不是什麽善類,但知恩圖報還是能做到的,他既要盡心輔你,我自然從旁幫襯,無需沛公您一再提醒。”

他這話說的露骨,若是一般人早已尷尬不堪,可劉季卻一臉坦然,面不改色,“國師果然英雄!連說出的話也是如此坦蕩。那依國師之見,下一步我當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好不容易把這段總算補完,阿彌陀佛,再也不幹這種事了

☆、別無選擇

星魂微瞇著眼,不著痕跡地向後移了一移,避開劉季貼過來的面頰,“現下局勢於我義軍不利,若想反敗為勝必要有一只奇軍橫插敵後直通趙地,吸引秦軍主力回援,方可解彭城之危。可是,此間也是用人之際,楚王項羽定不會派出其心腹主力擔當此任,但若交予一般人物只怕又是以卵擊石,毫無效用。所以……”

星魂話未說完,劉季已跳了起來,“國師不會是想讓我去攬下這九死一生的差事吧……”

“就是你!”

“不行不行!”劉季立時白了臉,“這差事好處半點沒有,且稍有不慎就會腦袋搬家,可不是鬧著玩的!”

星魂冷笑一聲,“有危才有機!沛公你捫心自問比項羽如何?”

劉季一拍大腿,“自是雲泥之差,所以我才在此聽候差遣啊。”

“那比韓國衛莊呢?”

“此人處事狠辣果決,劉某不如!”

“蕭何呢?”

“他胸中有千壑,心裏藏乾坤,乃治國良才。劉某不如!”

“陳平、龍且之流呢?”

劉季搖頭笑道:“亦不如!”

“那……”星魂眼角微挑,“比我如何?”

劉季先是一楞,繼而大笑,“國師有通天曉地之能,豈是我等凡胎能比。”

這馬屁拍的極為自然又恰到好處,縱是星魂眼底也不由燃起一絲得色,清了聲喉嚨,方繼續道:“沛公切勿妄自菲薄,就您說出的幾個‘不如’,便是項羽他們萬難做到的。人無才不怕,有才可用就行!大秦繼公子之後,再無明主,如今氣數將盡,敗——那是遲早的事。至於這兩日營中傳的沸沸揚揚的天火之災,沛公也無需擔心。這個災難非但對我們,就是對楚王、對大秦也都是滅頂之災,所以他們必會不遺餘力阻止此事發生。若我們能籌措的好……”他眼睛微微瞇起,唇角彎起充滿算計的笑意,“那非但是禍,還是福!沛公或可因此多得幾個人才也未可知。畢竟現在沛公帳下只一個蕭何……還是不夠的。”

“可蕭何有的是經天緯地之才!”

星魂緩緩搖頭,“蕭大人精於治國,懂任人唯賢,卻不能上善伐謀、決計千裏,更不懂統帥三軍,殺伐天下……可是,沛公若能利用好此番危機,能彌補蕭大人缺失之人自會送到沛公手中。”

“真的?”劉季眼中充滿光亮。

“沛公忘了,陰陽占蔔本就是我的專長。沛公只需向楚王請命,出碭山,進安陽,伐毫南,直逼邯鄲。此戰過後,定能讓沛公立於不敗之境。屆時,本座自有法子讓紫薇相(古時皇帝的命格)移,成就沛公大事。”

劉季大喜過望,俯身便拜,“劉季謝國師指點!誠如國師所言,您便是我的再生父母,恩比天地。”

星魂唇角上揚,斜斜地看著匍匐在地的劉季,並不急於攙扶,“沛公若能聽我之言,我自會保您登上那萬眾矚目之位。只是……”

“只是什麽?”劉季猛然擡頭。

星魂笑了笑,笑的意味深長,讓劉季不由背脊一寒,“屆時,您拿什麽來謝我?”

劉季微微一楞,繼而展眉笑道:“但凡我劉季擁有之物,無論江山美人,全分一半與國師!”

星魂停了不禁仰天大笑,“江山美人……呵呵……江山美人於我何用?”

“那……那國師……”

笑聲驟停,星魂的眼中已是一片冰冷,“我要您奉陰陽為國教,奉我為國師,在桑海故地,被焚的小聖賢莊之上建一個陰陽聖殿,受萬世朝拜。讓世人知曉,諸子百家誰才是最後的贏家。您登上九五之時,也便是陰陽殿建成之日,如何?”

劉季揚眉,舉起手掌,“這有何難,劉季今日便與國師擊掌盟誓,他日成就大事,共享天下富貴!”

“好!”星魂也不忸怩,與劉季三次擊掌,定下乾坤。

星魂隨後告辭離去,劉季萬般不舍一路相送至營門。直至腳步聲漸不可聞,人影和夜色融為一體,劉季揮著的手才慢慢放下,負在身後。

親信樊噲皺著眉頭道:“我說主公,咱為啥要對這個不陰不陽的小病夫如此客氣?”

劉季收起臉上方才那不舍的神情,眉目一揚,眼中頓時精彩紛呈,那還有半點謙卑模樣。斜斜瞥了一下身邊的樊噲,嘴角揚起一絲篾笑,“你懂什麽,以我們現在的實力,有的選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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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鳳雙臂環胸站在營門,目之所及從東到西盡是鐵甲銅兵,一片精光燦然。眼前是一條遵項羽將令開辟出的通道,足有數百丈之深,兩側由一面面青銅戰斧堆砌起來組成墻壁,或立在側,或懸於頂,無數長矛矛尖向內夾雜在戰斧陣中。這哪裏是通向中軍大帳之路,簡直就是通向修羅地府的陰森鬼道。

唇角上彎,白鳳斜斜看著身邊的衛莊輕笑一聲,“這便是你說的‘有請’?楚王果然好大氣派。”說罷,竟瞧也不再瞧一眼,大步往裏就進。

衛莊沒有動,雙手伏上斜插於地的鯊齒,背脊如同標槍一般挺直,直直盯著那抹消失在斧林槍陣中的白影的眼底閃過一絲銳意。

身邊妖嬈紅影走上一步,“衛莊大人,我們……”

“我們進不進去結果都不會改變!這世上能讓白鳳改變心意的人……”他的眼睛微微瞇起,“不在這個營中。”

“可是……”

“沒有可是,因為根本就沒有選擇。現在所有人能做的,不過賭一賭自己的運氣……”

白鳳此時卻沒有聽到他的這番言論,百丈距離在他不過是剎那間事,持著兵刃的士兵只覺一陣清風掠過,連人影還沒瞧見,白鳳就已到了帥帳之外。身形之快,連站在帳外的大將龍且也不由在心底裏嘆息一聲,“如此速度,果然不負‘天下第一’之名!”

“怎麽……”白鳳眉梢一挑,“不是說‘請’麽,難不成還要我打進去?”

龍且面色一沈,冷笑道:“你也不看看這帳中人物。‘打進去’?你也特托大了!”

白鳳輕笑出聲,“我是進帳,又不是脫逃,何須與帳中之人動手,打過你一個不就行了……”

“你!”龍且目光一閃,眼底隱有怒意升騰,手中長槍不由握緊,“打過我?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話音未落,眼前白光一閃,哪還有白鳳的身影。

“謝了!”聲音卻是從龍且身後傳出,未等他回身,白鳳已挑起帳簾走了進去。

白鳳邁步入帳的那一刻,便感到整個大帳殺氣蕩漾,瞬間已從四面八方直撲而來!

環目一掃,只見帥帳內空間極大,腳下五色的氈毯一路鋪開直達帥座,擡眼望去,帥座上一青年居中而坐,眉眼飛揚,五官深刻,隱約透出一股藏不住的霸氣。座下兩廂約有十餘人,竟大多都是舊相識,可此時他們神情冷峻,肅穆無聲,竟像是十數把隨時都可以出鞘的利刃,散發出迫人的寒氣。

白鳳眉目不動,卻在心底裏喝了聲彩,不想幾年工夫,當初那個稚嫩少年竟如此迅速的蛻變為一代雄主。

與此同時,項羽也在默默地打量著對方——相較於三年前,白鳳似乎沒有變化,又似乎變化了很多。原本恣意張狂的眉眼略見幽深,襯得臉上秀逸柔和的線條也變得明晰銳利起來,只有那眸底的光華卻依然如秋水寒星一般清澈自在。

兩人默默對視,各自在心裏掂量對方,最後還是項羽率先打破沈默,“聽聞當日白鳳公子與青鸞姑娘離去時,將上古留下的三顆極妄之珠也隨之帶走,是也不是?”

白鳳略一挑眉,“是。”

“聽聞三爻夢境中最後一夢乃伏羲之夢,而伏羲之靈便貯存於極妄之珠內,是也不是?”

“是。”

項羽幹笑數聲,“那我問你,青鸞到底打算如何?”

“她會將神路開在天火之中,一旦送回幻音寶盒,便引爆極妄之珠,將天火、神路永世斷絕。”

項羽擰起眉,“你承認的到痛快。”

“為何不認?”白鳳嘴角泛起一絲嗤笑,環顧四周,“我若撒謊,這裏面沒有十個也有八個能瞬息洞穿。既知如此,我又何必撒謊。”

“哈哈……”項羽極怒而笑,“她如此信口開河憑你也信!我來問你,神路一開,若眾神降臨,即便極妄之珠引爆,又怎去阻止神靈再開天路?屆時,世上有誰能與神爭?”

白鳳淡淡地看著他,“眾神不會降臨。”

項羽牙根咬的發響,“她說的?她說你就信?”

“白鳳,現在不是意氣之時!”張良音色溫潤,卻是鏗鏘堅定,“此事關乎的不是一人兩人,也不是一國兩國,而是所有人存亡的大事。你我是為數不多能進入三爻夢境之人,得緣於此,才知曉青鸞姑娘與伏羲上神之間的恩怨糾纏,也明白她緣何如此執著。可是執著並不代表會做出正確的選擇,三千年前她被自己的雙眼蒙蔽,也是如此執著,可犯下的大錯帶來何等後果你我親眼所見。今日,難不成你就眼睜睜看她再次犯錯?”

“犯錯?”白鳳冷笑一聲,“三千年前若沒有那些人心糾鬥,她又怎會被逼成那般。至於今天,還未見到結果,你又怎知她是對是錯。且無論對錯,你們現在都沒的選擇,因為能阻止天火的,唯有她!相信她、幫助她,神路短短開啟未必會引來眾神;而若不信她,天火來襲,非但我等滅頂,眾神也一樣會歸來。所以,你們根本就沒的選。”

張良聽著他的話,臉色略略一白,才澀聲道:“我們是沒的選,可是你卻不同。”

白鳳呆住,一口氣橫在胸口,竟堵得說不出話。半晌,他下顎稍稍擡起,突兀地笑了一聲,聲音卻似被哽在了喉間,暗啞而苦澀。

只聽張良繼續道:“青鸞姑娘看待世上一切生靈皆是一樣,從不會為‘人’著想,唯獨對你與眾不同。所以,無論我們說什麽,做什麽,自然撼動不了她的救主之心,可你勸一句,想必她還是會聽得進的。”

白鳳直視著張良,眼中剎那間似翻湧起無數驚濤駭浪,最終卻只是風輕雲淡的一笑,“勸什麽?勸她‘大義滅親’?憑什麽?憑什麽去勸她為我們的義,滅她的親?”

“憑你是人!”張良音色冷厲,“憑你也是炎黃子孫,是韓國血脈!”

“人?”白鳳斜睨著張良,又環視帳中一圈,“不是今日你說,我真是差點都要忘了,自己還被當做是‘人’。自小聽得最多的……”他忽而一笑,笑的幾近風華絕代,卻隱約帶著三分自嘲的苦澀,“最多的,便是‘妖怪’二字。第一個真心視我為人的是娘,可她死在了韓王的刀下;第二個是公子,可他也死在了鹹陽宮中。第三個……第四個,呵呵……不提也罷!至於後來……不是人們不想叫,只是他們不敢叫。”

白鳳再次擡眼,那眼睛亮的驚人。他瞅著張良笑道:“放心,我知道自己是個人,也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張良嘆了口氣,心知再說下去必會傷人,但為了……

“也好。既然話說到如此……”他頓了一下,“你來此,必是青鸞為天火尚需要什麽。這你可以盡管說,我們自會傾力相助,但開啟神路之事,我們也必會全力阻止。到那時,你們必將成為所有人的公敵,與‘人’不共戴天!”

白鳳鳳眼一挑,“那又怎樣?”

作者有話要說:

☆、阿房隱秘(上)

天將黎明,已有宮人過來一遍遍用水沖刷那濺滿了血的地上、欄桿上、墻壁上、屋頂和臺階。站在大殿門前的少年一臉肅穆,冷靜地看著這個前夜猶如屠場的宮院。

在他身後,立著一名青衣女子,素面如畫,纖塵不染。眼前這一片血腥似乎也沒有入她的眼,“我已經實現了我的承諾,剩下的就看子嬰殿下了。別忘了,與人偶的交易是不能反悔的。”說罷,也不顧少年的反應,徑直走過那層層鮮血,消失在宮闈之後。

雖然那女子絕美飄逸,宛若仙子,兩旁的宮人卻如同看見妖魔一般,避之不及。幽森的宮墻蜿蜿蜒蜒,在玄月之下顯得分外慘淡。

一陣冷風吹過,那女子瑟縮了一下,“阿嚏”一聲,不由搓了搓冰涼的臂膀,擡頭遙望天邊的雲展星淡,自顧輕笑起來,“想不到受了風寒竟是這般感覺……”

“咳咳”,宮墻暗影之中閃出兩個人影,正是曉夢大師與楚南公。

曉夢微微沈吟,眼眸深處閃過一絲痛惜之色,“青鸞姑娘……”略略一頓,“姑娘萬望保重……”剩下的話,卻哽在喉中,再也說不出來。

楚南公望著青鸞那雙澄澈而明凈的眼眸無奈嘆息一聲,這雙眼睛凈若琉璃,仿佛從未沾染塵世間的半點汙穢,可也就是這雙眼睛,能撥開人間繁華表面,洞悉掩藏在最深處的一切塵垢。只是不知,這雙眼睛的主人,到底以怎樣的心情去看著這一幕幕的骯臟與血腥,又將以怎樣的心情為了這汙穢不堪的塵囂讓自己一步步走向末路。

想到此處,他的心裏也是一酸,可是該說的話卻還是要說,“據老頭子所知,人偶一般不會受凡間病痛侵擾,除非……”

“除非這人偶已然走向末路。”青鸞笑了一笑,將話接了過去。那抹笑容掩蓋了她所有的情緒,只餘一絲淺淺暖意。

曉夢“啊”了一聲,微微瞪大了眼睛。

楚南公則微不可覺的一震,隨即點了點頭道:“所以前些日姑娘離開時留下偈語,好讓我等前來。”

青鸞蒼白著臉,垂下眼簾,隱在袖底的手握成了拳,不知不覺下了死力,只是臉上的笑容卻始終未變,“按理說,此時離天火之期尚有三年有餘。可我……等不了那麽久。我必須在三月之內引發天火,再將其徹底斷絕,否則……”

“怎會這樣?”曉夢忽覺心如擂鼓,下意識地上前一步。

“我已中了噬靈咒,再過三個多月,便無力引爆極妄之珠了,再過半年……”她幽幽嘆息了一聲,微微揚起臉,看著漫天繁星,“即便沒有天火,人偶也將不覆存在。”

楚南公呆呆地看著青鸞,平生頭一次痛恨起自己的“洞悉”之能,喃喃道:“所以姑娘不願再與人心周旋,所以才對那趙高施以心魔,讓他急不可耐的試圖篡位。所以姑娘才利用公子子嬰(扶蘇之子)的覆仇之心,不惜與你定下契約,以求一舉殲滅趙高黨羽……”

青鸞依舊笑著,“我只是個人偶,不是人,不是神,只是個人偶……”

楚南公臉色一黯,嘆了口氣,“青鸞姑娘,不是小老兒托大,世間萬物我著實看過不少。我並不懷疑姑娘的用心,只是姑娘憑什麽可以肯定你的計劃一定可以成功呢?不覺得……這太過冒險?”

“如果你說天火,我自信此番絕對可以讓它就此斷絕。如果你說的是神路,我從來就沒說過神一定不會降臨,只不過一賭罷了。賭我的一種猜測,正因如此,我才請二位過來,只希望二位能幫我一個忙……”

曉夢苦笑,“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忙需要我們?”

“我希望你們解開天明身上的咒印,我需要他記憶中的一段。”

“姑娘何以見得我們一定會相助?要知道,我們並不讚成姑娘開啟神路的做法,甚至反對!而且……姑娘的探知難道竟無法看到天明的記憶?”

青鸞目色漸漸悠遠,“當年,就在這座宮殿之中,韓非無意間破解了幻音寶盒的秘密,從而知曉了三千年前的那段往事,也洞悉了引導幻音寶盒開啟萬千天路的符語。也許是疏漏,也許是天意,只因韓非不懂武功,所以在他解開幻音寶盒之謎的時候過於專註,沒有發現一個深宮中的孩子因為頑皮而躲在了案下。”

曉夢眼中的驚異一閃即逝,“那孩子就是天明。”

“是啊。”青鸞的目光望著極遠處,又似乎什麽都沒望,“他深知這個秘密的分量,也知道這個秘密若到了有心人手中會帶來怎樣翻天覆地的結局。而那時……”

“那時他與東皇太一暗中的較量也已經接近白熱。”楚南公嘆息一聲,接過話來,“他本想利用鬼谷蓋聶打擊衛莊的傲性,讓其沈澱,可堪重任。可惜那廝卻當年太過沖動,反中了陰陽家的奸計。”

曉夢大師手撚長須,滿目悲切,“這件事我是知道的。當年鬼谷先師為楚國春申君被害一事勃然一怒,帶領弟子前往楚國斬殺李園及其妹妖妃,為春申君報仇。那一戰,也是蓋聶他們出師前的最後一戰。未曾想,到了楚宮才知,原來那妖妃竟然是鬼谷子之女,娥姜!那一戰名動楚國,鬼谷先生大義滅親,殺了李園滿門,卻不曾想還是讓娥姜落逃……”

楚南公冷冷一笑,“那不過一場戲罷了!”

曉夢有些吃驚,“怎麽說?”

楚南公眼神覆雜,“當年陰陽已積澱數百年,實力何止一般。可韓非手中要兵無兵,要將無將,且韓國積弱腐朽,兩方實力太過懸殊,根本就沒有勝算。楚國一戰本就是個錯綜的棋局,韓非他要趁陰陽家削弱楚國之機將自己的手伸入陰陽家的核心,而娥姜便是這只手。”

曉夢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什麽?湘夫人是……”

“而衛莊便是送上這個人情的最佳人選。他放了娥姜,以此為報,娥姜也會將鬼谷之密告知於他,自然而然讓他得了他本得不到的絕世武藝。可惜……他當年還是太過稚嫩,太過驕傲,竟沒有領會這場布局的良苦用心,既沒有遵照師門之約留守鬼谷,也沒有按娥姜指引進入密地,反而回到了他的衛國……”

“衛國……”曉夢喃喃,“當年衛國王宮一夜大火……”

“那是湘夫人……”青鸞幽幽嘆道:“湘夫人能讓韓非下決心將她送往陰陽,自有著非凡的決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雖然並非她親自動手,卻是後面一局的開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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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白鳳立在彭城角樓頂端,望著月色下的泗水猶似一條閃著幽光的緞帶,河水悠悠,無聲東流,映襯著兩岸邊闌珊的燈火,美得不似凡塵。眼前的這一切突然令他生出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三年間的夢境全都歷歷在目,觸手可及!

“消滅天火是人偶與生俱來的宿命,不得不為。可我怎麽舍得讓她有個灰飛煙滅的結局!當年因為我和青琴間不可磨滅的仇恨,讓她在還未成形之時就被生生扼殺,只能以人偶的形態得以殘存。這……是我欠她的!我查過典籍,那註入的心血除了可以給她帶來生靈應有的情感,只要足夠多到化成心血之珠,便可以替代千瀧石供給靈力,雖不能永生,但只要不平凡使用靈力,活上幾百年還不成問題。屆時,即便千瀧石盡毀,她也不會有事。”伏羲當年與女媧交談的話語又在耳側響起,可這話卻似一把鈍刀直插白鳳的心臟。

好一個“即便千瀧石盡毀,她也不會有事”!可那心血之珠在救自己時,已融入了自己的血脈!她屆時還能有什麽方法能逃脫那灰飛煙滅的結局?那個女人,那個自以為是的傻女人!原來她和伏羲竟是那樣血脈相連的關系。想必她早就定下了拯救神明的決心,又認為自己會像三千年前的那些人一般,為了那些個見鬼的“大義”便會背棄她、阻止她,甚至向她刀斧相加,所以才會早早地,毫不猶豫地給自己定下結局。

白鳳只覺眼底熱燙,頰上冰冷,千百種滋味一齊湧上心頭,瞬間奪去了他的呼吸。

就在此時,遠處的黑暗裏突兀地傳來了些許異響,聲音極輕,卻足以令他心新生警覺。原本靜謐柔和的夜色中已平添了幾分肅殺之氣,某種若有似無的危險仿佛正在悄然逼近……

身形一動,白光略過,眨眼間城樓上哪還有半個人影。

順著泗水河一路向西,河邊的密林間黑影正在夾著一物急速飛行。

“此間月色正好,湘君既然來了,何故急著離開?”黑影驟停,緩緩舉目,只見林中高木之上一個挺拔身影翩然卓立,皓月清輝,風撩衣袂,眉目如畫,竟是說不出的利落英氣。

“原來是白鳳公子!”湘君嬌然巧笑,媚眼如絲掃視四周,“有白鳳公子這樣的標致人物相伴,本是該伸手握盈月,對飲成雙人,可惜……今日不巧,東皇閣下急招,恕在下不能陪公子賞月了……”話未說完,單臂一轉,已將腋下夾的物件交付左手,幹將瞬間急出,守住周身。

白鳳見了微微蹙眉,暗討:在此危急之時,竟仍不願丟棄手中物件,想必極為重要。想到此,不由多看了兩眼,林中月光暗淡,看得並不十分真切,隱約是個麻包……

白鳳正在猶豫,忽見那麻包動了一動。是人!

白鳳頓時豁然開朗——“天明”!

作者有話要說: 都不給我留言麽……~~~~(>_<)~~~~

☆、阿房隱秘(下)

曉夢閉上眼睛,仿佛又見當年衛國宮中的那一場大火撲面而來。當年回到故國的衛莊眼見的只有焚燒殆盡的宮苑和被燒得幾乎不見人形,奄奄一息的母妃。

“可憐韓國王姬春盈絕代風華,卻落得如此下場。而衛莊那孩子九歲便被送往韓國淪為質子,心心念念便是可成一番非凡本領,讓母妃從此不再因衛國弱小而受親族嘲笑,可惜這一場大火卻讓這一切都化為泡影。”曉夢大師幽幽嘆息,“那時王姬一點也不願死,她還有牽掛,有期待,可她的燒傷太重,縱然這些牽掛多留了她一夜,卻還救不了她的命。”

當年曉夢大師趕到那裏,見一切已然成了定局,只得在暗處旁觀,卻依然能感覺到那股無法言語的悲哀。

曉夢緩緩閉上眼睛,“還記得王姬淹沒在咽喉中的呼吸聲,一聲比一聲含糊而微弱,卻始終不肯停止。一聲又一聲、一聲又一聲,不知要掙紮到何時……”那聲音聽起來太殘酷,太絕望,讓身邊的人幾欲發狂,“過了不知多久,忽然衛莊慢慢說道:‘誰來救她……誰來捏斷她的喉嚨……’”

“於是,他便這麽做了。他的救贖,是死亡……”青鸞淒然望著曉夢,“所以當他發現斬斷他父王的一劍極似百步飛劍之後,狂怒擊敗了理智,夾著雷霆之勢沖回了鬼谷。他以為是因為他沒有履行師門的約定,才給家中帶來如此大禍。”

“正因為他那時已失了冷靜,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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